编者按：科学总结实践经验是做好各项工作的重要基础，也是我国经济发展取得重大成就的坚实保障。2024年12月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归纳最新经济管理实践，进一步深化了新时代做好经济工作的规律性认识，提出“一个根本保证，五个统筹好”，为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做好经济工作提供了行为遵循。近年来，结合经济社会发展实践，我们得出了哪些重要的规律性认知？“一个根本保证、五个统筹好”的具体内容和基本内涵是什么？统筹好五个方面的关系具体包括哪些内容？其侧重点和着力点是什么？在贯彻落实全面深化改革举措的过程中，我们还应注意哪些问题？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宏观经济研究部二级巡视员、研究员张俊伟对此进行了深入分析。

问题一：中国共产党是高度重视总结实践经验的党。毛泽东同志曾明确指出：“我是靠总结经验吃饭的。”梳理近年来的历次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我们得出了哪些重要的规律性认知？

张俊伟：近年来，历次中央经济会议都会基于最新的经济工作实践总结、归纳出规律性认识，并用其指导经济管理工作。代表性的会议有：2017年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总结十八大以来的经济工作，明确提出了习近平经济思想，并将其归纳为以新发展理念为主要内容的“七个坚持”。“必须把坚持高质量发展作为新时代的硬道理，完整、准确、全面贯彻新发展理念，推动经济实现质的有效提升和量的合理增长。必须坚持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和着力扩大有效需求协同发力，发挥超大规模市场和强大生产能力的优势，使国内大循环建立在内需主动力的基础上，提升国际循环质量和水平。必须坚持依靠改革开放增强发展内生动力，统筹推进深层次改革和高水平开放，不断解放和发展社会生产力、激发和增强社会活力。必须坚持高质量发展和高水平安全良性互动，以高质量发展促进高水平安全，以高水平安全保障高质量发展，发展和安全要动态平衡、相得益彰。必须把推进中国式现代化作为最大的政治，在党的统一领导下，团结最广大人民，聚焦经济建设这一中心工作和高质量发展这一首要任务，把中国式现代化宏伟蓝图一步步变成美好现实。”会议还明确指出：“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思想，是5年来推动我国经济发展实践的理论结晶，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最新成果，是党和国家十分宝贵的精神财富，必须长期坚持、不断丰富发展。”2023年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总结我国有效统筹国内国际两个大局、统筹疫情防控和经济社会发展、统筹发展和安全的实践经验，明确提出新时代做好经济工作必须坚持“五个必须”，即不久前召开的2024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再次对新时代做好经济工作的规律性认识进行归纳和提炼，明确提出“一个根本保证，五个统筹好”，为今后一段时期做好经济工作提供了行为遵循。

问题二：您刚刚提到，不久前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了“一个根本保证、五个统筹好”，其具体内容和基本内涵是什么？

张俊伟：所谓“一个根本保证”，就是指党中央的集中统一领导是做好经济工作的根本保证。在关键时刻、重要节点，党作为全国人民的主心骨和坚强领导核心，直面风险与挑战、科学研判形势、及时作出决策部署，是确保中国经济航船乘风破浪、行稳致远的根本保证。要做好经济工作，必须坚持党中央的集中统一领导。

而所谓“五个统筹好”，则指必须要处理好五个方面的关系：

一是统筹好“有效市场”和“有为政府”的关系。我国实行的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市场机制在资源配置中发挥着决定性作用。所以，必须充分调动市场主体的积极性，激发市场经济的内在潜力，不断提高市场配置资源的效率；另一方面，所有市场机制是在一定的政治、社会环境中运行的。界定和保护产权、维护市场竞争规则、建设基础设施乃至弘扬诚信交易观念，都和政府有效发挥职能密切相关；不仅如此，政府履职过程也存在“政府失灵”现象，不当的政府行为甚至会导致资源错配、降低资源配置效率，甚至异化激励机制、抑制市场配置资源功能的发挥。因此，“必须统筹好有效市场和有为政府的关系，形成既‘放得活’又‘管得住’的经济秩序。”

二是统筹好总需求和总供给之间的关系。市场经济是以市场需求为导向的经济体系，重大比例关系协调是维持供需平衡、经济良性循环的前提。重大比例关系的协调既包括供求总量的平衡，也包括重大供求结构的平衡。如果供求总量严重失衡（例如总需求明显小于总供给），则会导致出现产品销售不畅、企业利润下降、失业人员增加乃至物价水平下跌的局面。即便供求总量维持基本平衡，也有可能因为存在结构性失衡（如特定产业供求关系严重失衡）而导致产业循环不畅、经济循环陷入紊乱。解决总量失衡问题，更多强调的是政府干预和逆周期调节；而解决结构失衡问题，则主要依托市场机制和市场化手段（如供求规律、优胜劣汰、资产并购重组等）。但无论如何，维持供需总量平衡是消除结构性失衡和维持经济循环畅通的前提。当前，我国经济运行既面临有总量失衡、总需求不足的矛盾，也面临有部分产业产能过剩、产业循环受到国际因素冲击的矛盾，但最突出的还是总需求不足的矛盾。因此，“必须统筹好总供给和总需求的关系，畅通国民经济循环。”

三是统筹好培育新动能和更新旧动能的关系。当前，以人工智能、量子计算、生物技术为代表的新一轮产业革命已经来临。抓住新一轮产业革命的历史机遇，对于建立现代化产业体系、推进中国式现代化具有重要意义。为此，一方面要加快建立科技举国体制，完善全面创新的体制机制，加快培育和发展新质生产力。另一方面，要加快改造和提升传统产业。传统生产力的提升改造为培育和发展新质生产力提供了广阔的应用场景。只有坚持“两条腿走路”，把培育新质生产力与提升传统生产力有机结合起来，才能更好更快地发展新质生产力、提升整体经济实力。因此，“必须统筹好培育新动能和更新旧动能的关系，因地制宜发展新质生产力。”

四是统筹好做优增量和盘活存量的关系。新质生产力的发展，代表了产品创新、技术发展、企业运行模式的发展方向，我们要想在激烈的国际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就必须采取措施引导资金、人才以及其他生产要素更多投向上述领域，努力做大、做优经济增量。与此同时，我们还看到，经过改革开放四十多年的发展，我国已积累起雄厚的物质基础：基础设施建设适度超前、城市商业地产供应相对过剩、开发区土地和厂房闲置；再加上我国已步入劳动人口和总人口持续下降、国内需求提质升级的发展阶段。盘活存量、优化资源配置的空间更加广阔。因此，“必须统筹好做优增量和盘活存量的关系，全面提高资源配置效率。”

五是统筹好提升质量和做大总量的关系。高质量发展既有提升发展质量的要求，也有保持适度增长的要求。党的二十大报告明确指出，要“推动经济实现质的有效提升和量的合理增长”。提高经济发展的质量，通常与贯彻实施重大战略、重大规划、重大政策密切相关，多采用中长期分析视角；而保持经济适度增长则通常与完善宏观调控、搞好逆周期调节密切相关，多采用短期分析视角。提升质量和做大总量是对立统一的。离开了质量的提升，经济发展就退回到了传统发展模式，经济发展的高质量根本无从谈起；而离开了量的合理增长，经济发展的高质量则得不到充分的展现，甚至会因为经济运行状况恶化而影响到质量的提升。从长期看，提升质量和做大总量是一致的。比如，培育和发展新质生产力有助于拉长产业链、加快产业结构升级，有助于发掘内需潜力，从而拓展增长空间；但在短期内，两者也可能存在冲突。例如，加大环境保护执法力度为推动绿色转型发展所必需，但却会打击“两资一高”行业的盈利能力、降低相关企业投资的积极性。因此，“必须统筹好提升质量和做大总量的关系，夯实中国式现代化的物质基础。”

问题三：我们党曾多次提出工作“统筹”的要求。把握这次提出的“五个统筹好”，关键和着力点又是什么？

张俊伟：确实，我们党在工作中多次提出工作统筹的要求。当年，毛主席曾提出要学会“弹钢琴”，就是讲要统筹好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的关系；“论十大关系”讲的也是要处理好十个方面的矛盾。改革开放以来，党的十六届三中全会也曾提出“五个统筹”，即“统筹城乡发展、统筹区域发展、统筹经济社会发展、统筹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统筹国内发展和对外开放”，其实质就是强调在深化市场经济改革的过程中加强政府干预，以弥补市场失灵。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努力把“有效市场”和“有为政府”结合起来，一方面不断完善市场机制、强化市场经济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另一方面又大力加强政府干预，弥补市场失灵，如发展教育，完善社会保障、加强环境保护等，不断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在此过程中，“无形之手”和“有形之手”都得到了明显的加强。在此背景下，党中央提出“五个统筹好”，要求在经济工作中处理好市场调节与政府干预、供给与需求、质量与速度、新动能与传统动能、增量扩张与存量优化等方面的关系。要落实好上述工作要求，套用高质量发展的说法，关键是要在“好”字上下功夫。在全面把握市场机制优点与缺点、政府干预优点与缺点的前提下妥善处理两者的关系，既要有“有效市场”，也要有“有为政府”，更要在两者有机结合的过程中实现经济体系整体效能的最大化。

问题四：如您所讲，要在“有效市场”和“有为政府”有机结合的过程中实现经济整体效能最大化的目标，应从哪方面入手？对此，党和国家又给出了怎样的指引？

张俊伟：要实现上述目标，无论是市场机制、政府干预、乃至政府与市场有机结合，都需要有进一步的提高。这是一个整体优化、全面提高的过程，为此，必须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加快构建高水平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

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着眼于“推进中国式现代化”这一时代命题，就“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进中国式现代化”做出系统部署。在新一轮全面深化改革的战略布局中，经济和创新体制改革是改革重点，而构建高水平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则是经济和创新体制改革的关键。二十届三中全会《决定》明确指出，要聚焦构建高水平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充分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更好发挥政府作用，坚持和完善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推进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推进高水平对外开放，建成现代化经济体系，加快构建新发展格局，推动高质量发展。从具体的改革举措看，改革范围涉及完善市场机制、强化市场配置资源的决定性作用，加快转变发展方式、推动高质量发展，以及完善宏观经济治理、推动发展成果共享等多个方面。全面落实上述改革举措，将有助于充分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更好发挥政府作用，进一步提升资源配置效率；有助于完善全面创新的体制机制，培育和发展新质生产力，加快建设现代化产业体系；有助于推动城乡融合发展，强化社会保障功能，进一步推进发展成果共享；有助于推进高水平对外开放，更好地统筹发展和安全，加快构建新发展格局。

由此我们可以看到，高水平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是同时拥有“有效市场”和“有为政府”的市场经济；是既有资源配置高效率，又有共同富裕的市场经济。高水平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注定是拥有大政府、强政府的市场经济。建成这样的市场经济体制，关键是政府决策要民主科学、政府运行要透明高效。我们只有牢牢抓住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这个“牛鼻子”，才能真正把“有效市场”和“有为政府”有机结合起来，才能真正夯实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制度基础。

问题五：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在推进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方面取得了怎样的进展？今后一段时期的发展方向又是如何？

张俊伟：改革开放以来，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改革的持续推进，我国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建设也不断取得重大突破。早在1987年，党的十三大就明确提出了“党政分开”，从理顺党组织与国家机关、群众团体、企事业单位的关系入手，优化党的组织形式和工作机构，进一步下放权力，精简政府机构，改革干部人事制度。在确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改革目标之后，1998年的政府机构改革聚焦转变政府职能，大幅削减专业管理部门、裁减政府工作人员，“拆庙赶和尚”，使政企分开取得实质性进展，为国有企业进行规范的公司制改造创造了良好外部条件；而围绕“入世”大规模废止和修订行政性法规的做法，更使国内经济运行规则与国际通行做法接轨，为国内企业创造了统一、规范的市场竞争环境。2013年，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又聚焦“完善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推动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总目标，对全面深化改革进行了统筹谋划。全面加强和改善党的领导、政府机构大部制改革、执法体制改革以及国家监察体制改革等等，都是上述全面深化改革的有机组成部分。

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以来，全面深化改革的最大亮点就是巩固和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基本制度、夯实中国特色国家治理体系的基本架构。而（广义）政府权力架构和运行逻辑的改变，必然会要求对现行的法律法规进行全面梳理和评估，并做出适应性的优化和调整；必然会要求改变既有的思维定势和工作习惯，切实把法律法规的制定和实施建立在新的权力架构之上。站在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全面深化改革成就的基础上，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对发展社会主义民主（全过程人民民主）、健全社会主义法治、完善社会治理（包括宏观经济治理）作出了系统部署。落实上述改革部署，必将全面提升国家治理效能，加快我国构建高水平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步伐。